第(2/3)页 他怒目圆睁,像是一根钉死在这里的钉子,死死咬在大地上。 事实上,樊庆的意识几乎沉沦下去,他恍恍惚惚,痛得受不了,睁开眼睛,看到的却是记忆深处的家,阳光温暖落下,他看到父亲,娘亲在劳作。 樊庆安静坐在那里,只是看着这一幕。 他不想要回忆什么,也不想要挣脱什么,只是安静坐着,看着,直到自己的双目通红,直到娘亲路过的时候,看到他的眼睛,发出一声惊呼,凑过来摸摸他的头。 那手掌很大,掌心干燥暖和,因为长久的劳作,让她的手掌上,血管尤其粗大突出,摸着樊庆的头发,然后用不同颜色的布匹做成的袖子擦着樊庆的眼睛。 “啊呀,多大的孩子了,还要哭。” “哭什么呢,不就是去那武馆里面吗” 女人顿了顿,低声道: “不行的话,就不去了,不去了也好。” “在娘身边……” 旁边的男人大声道:“不去,怎么能不去” “我们就没什么文化,也不懂什么拳脚武功,这辈子也就这样了,难道要连我们的孩子也这样,和我们两个一样,过一辈子吗!” “这个时候就不要心软啦,再说了,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 樊庆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,高大,但是背弯弯曲着。 说话的时候,很有精气神。 在真正世界的老术士有些皱眉,道:“……如剑狂所言,樊庆将军的意志,在太古赤龙的战意压迫之下,溃逃入内,若是一不小心,元神迷惑于记忆之中,恐怕就有危险了。” 石达林嗓音都有些艰涩,道:“会怎么样!” 老术士道:“倒也不会伤及性命,只是,武者修行境界,到了五六重天的时候,就尤其看重元神的凝聚,只有元神凝聚为一,寻找到了自己的道路,于机缘巧合之下,踏出一步。” “才有可能凝聚自身精气神,和天地功名,以曾经的祥瑞之身显化而出,则就是所谓的法相,就是所谓的宗师境界,若如此,元神溃逃,恐怕是终此一生,无望宗师之境了。” 石达林焦急起来:“这,这可如何是好” “剑狂老爷子,您有什么法子吗” 慕容龙图只是看着被太古赤龙之血吞噬,反向影响到的术士大阵之中,那闭着眼睛,神色沉静的樊庆,眼底倒是浮现出了许多的讶异之色。 这孩子,似乎…… 樊庆没有做什么,只是沉浸在这种生活里面。 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被贪官因为贪墨土地而打断腿,娘亲也没有哭瞎了眼睛,父亲的肩膀宽阔,在和娘亲谈论着今年的收成。 收成很好,年景也不错。 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渐渐丰盈起来了,大陈如日方升。 太平日子好像就在眼前了,那是多么近啊,好像靠近到了,只要抬起手就可以摸到了的地步。 这是他才十几岁时的事情,此刻回看,那个时代里,周老将军还活着,威风凛凛。 听说大陈有一位年轻一代的将军叫做李万里出了头,打了好些个胜仗,手底下有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少年将军叫做岳鹏武。 也有着一位皇叔成名,手底下也有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将军,叫做萧无量,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对头一样。 听说岳鹏武一手大枪骁勇,萧无量十四五岁就冲阵。 可这些,和陈国一个村镇里面的少年郎,没有什么关系。 在那个时候,他听过这些消息,也只是当做可以和玩伴炫耀的东西,然后过耳即忘,那个时代里面,年少的英雄们已经踏上天下,为了天下驰骋。 同一个年纪的他,只是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大城里面,去做武者学徒,在离开之前,努力地挥舞锄头,希望帮着家里再多分担一些。 爹娘说家里面攒了这些年,终于攒出来十两银子。 打算都拿出来,送他去摩天宗武馆里。摩天宗的西门恒荣大宗主突破了宗师。 但是收费仍旧很公允,十两银子,可以做学徒,三年时间,管吃管住教导武功,三年之后如同能有气感,就可以留下来,不但不收银子,之前的十两银子,也还会一点一点退回。 记忆里面过去了好久。 樊庆就仿佛真的因为太古赤龙恐怖神威压制,元神溃逃入了自己的记忆里,不肯凝聚,不肯直面那恐怖的太古赤龙,不肯去面对那个太古祥瑞第一。 只随着记忆而行,生活在过去,放弃了未来。 很快的到了每年收缴粮食的时候,这个时候要借来牛车,把粮食送到城里面,也打算要在这个时候,把樊庆送到陈国的大城里面,把攒了十年的银子拿出来,送孩子进去习武。 出发的那天晚上。 父亲难得地取出来了家里面酿造的浊酒。 这酒在这样的年景里面,算是传家宝了,平素的时候,是绝对舍不得拿出来喝的,但是这一次不单单打开来喝,还也给他倒了一杯。 父子两个人在烛火: “我和你娘,这辈子大字不认识几个,也没有什么拳脚,就只知道弯着腰在土地里面刨食,就算是砸锅卖铁,也会把你供出来的,学会了本领,到时候你就好了。” 樊庆第一次询问:“什么好了” 他的父亲愣住了,没能回答,似乎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。 只是劝慰他道:“没什么,你老子我没有什么本领,你要我说什么大道理我也实在是说不出来,反正,等到你学会本领,就可以过上好日子。” “就好了!” 樊庆沉默许久,只是喝酒。 第二天送别的时候。 父亲带着期盼,娘则是有些不舍得。 背着包裹的樊庆站在家门口,看着水盆里面自己的脸,年轻稚嫩,还带着对未来的渴望,樊庆对着爹娘,忽然就这样跪在地上了。 他的娘亲眼泪落下来,躲在旁边擦眼泪,他的父亲道:“这样做什么呢又不是不回来了往后常回来就行了。” 樊庆一连磕了三个头,他抬起头。 似乎看到爹被打断腿,娘亲哭瞎了眼睛,然后死去的那一幕幕,看到了自己回来之后的惨状,看到了太平盛世的幻影消失破碎了,明明触手可及,却如同水中捞月。 看到自己拈着刀子去杀了官员,被捆了,按着刺青下死牢的一幕一幕。 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去,在记忆里面这个时间,却只是尚未明晰的未来。 樊庆的父亲道:“往后多回来些便是。” 樊庆看着他们,却道:“……不回来了。” 他的父亲有些悲伤:“可是,人老了之后,也要有个落叶归根的事情啊。” 樊庆不答,只是再一次,重重叩首于过去。 这是叩首第四下,神三鬼四,是拜别已逝去之人。 只是学会本领,是不会变好的。 樊庆低声道。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人尝尝吟诵的几句残篇。 第(2/3)页